| 
        
        靈犀~子不語之愛的地靈靈 
 「是誰?」是她、是她,對不對? 
「我的小師妹。」他滿懷壓抑情感的回答。 
敏兒正要掩嘴竊喜,頓時傻眼。 
「小……小師妹?小師妹是誰?誰是小師妹?」 
崑崙有這號人物嗎?怎麼她從來沒聽祖奶奶提及?還是他弄錯了? 
「一個妳不認識也不會認識的人。」他驀地一怔,意識到自己竟然不慎說出藏在最深處的心底話,倉皇的撇開頭,起身欲走。 
不意,冰涼觸感圈住腕骨,他詫然垂首一瞥,竟是她的雪白柔荑。 
「放……」 
「除非你告訴我小師妹是誰,否則我不放。」她孩子氣的扁起嘴。 
「敏兒,妳別鬧,快點放手。」 
她仰起泫然欲泣的臉蛋,煞是委屈的柔聲哀求,「宸秋哥哥,求求你告訴我,小師妹究竟是誰?為什麼只有她才能靠在你的肩膀上?」明明他的身邊只有她守著,為什麼小師妹能,她不能? 
目光觸及她眼底凝聚的晶潤淚花,尹宸秋斂起眉宇,焦躁的撥掉緊攀著右臂的纖手,一聲不吭的掉頭便走,狠心的將她天真嬌憨的傻問拋諸腦後。 
為什麼?沒有為什麼。 
因為他的心裡只容得下小師妹的模樣;因為他除了芙兒,誰都不要;因為只有芙兒才懂得他所承受的寂寞痛苦;因為…… 
好多好多的因為,每一句如同烈焰灼喉般吐不出口。 
他的難受,根本沒有人懂。 
她懂什麼?鎮日不知憂慮,盡情享樂玩耍,老愛纏黏在他身前身後,說些夢幻言語,她懂什麼?他憑什麼要告訴她? 
巨大的空虛吞噬了縹緲無依的心靈,當他驟然回神時,驚覺人已置身太虛殿外面,迎落日雲霞,嶙峋山脊遍雪連綿,餘暉殘映血色一般染紅了他的容貌。 
攤開雙掌,他自問,來這裡究竟都學到了什麼? 
灑掃灶務挑水劈柴磨硃砂……這和原先在辛家學的有何兩樣?! 
他究竟都幹了些什麼? 
「宸秋哥哥,你想好了嗎?」 
又是那道熟悉的綿軟笑語,縈繞在耳畔、腦海,不時糾纏他,赫然回首,果真又是她。 
黃衫娉影輕盈一蹬,躡手躡腳湊近軒昂身軀後方,略微抽尖的心型小臉漾動可人笑靨,靈巧身段恰似翩翩粉蝶,來時迷香襲鼻,去時殘影烙瞳。 
刺眼的夕陽餘暉促使他瞇細雙眼,瞪著就是不肯死心的少女。 
「妳來這裡做什麼?我不會告訴妳小師妹是誰,妳回去。」 
「呀!」她很是納悶的蹙起黛眉,有點不甘心的悶聲道:「你在說什麼?都好幾個月前的事,你還提,存心讓我難過是不是?一想起來,我滿肚子委屈。」 
驀地驚憶,日月如流,待在崑崙無所作為的日子居然貧乏得教他忘了分辨逝去韶華,茫然讓記憶愚弄,擺了一道。 
「宸秋哥哥,你到底想好了沒?」他傻傻的站了老久,就是沒個回應,只好不厭其煩的再問一遍,誰讓她是聰敏活潑的敏兒,嘻。 
「妳到底在說什麼?」他森冷的口氣顯得不耐煩,泰半心神仍困滯在記憶片段。 
敏兒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,「唉,我就知道你忘了。前兩天你不是說今晚要上玉珠峰採藥材煉丹?我問你,讓不讓我跟呢?」 
她說過的話,幾時才能讓他牢記在心裡?記性奇佳的他,怎麼唯獨她說的話總是記不得呢?宸秋哥哥真是…… 
「隨妳。」 
他陪她玩耍的時間越來越多,話卻越來越少。偶爾,整整一日下來,幾乎是她在對著整座山峰自言自語,怪悶的。 
敏兒以柔指代替梳子,順過及腰青絲,習慣了相隔一大段距離只能傻瞅他背影的角度,總是這樣,宸秋哥哥常在日暮之際恍神得厲害,若不是她適時喚醒他,恐怕三魂七魄要飄到幾海拔之外的渺渺紅塵。 
「宸秋……」 
筆挺身影倏地回首,側眼一瞇,「隨妳高興,別老是為了這種小事來纏我。」 
「太好了,那今晚我們一塊上玉珠峰,聽祖奶奶說,那兒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,我懂的可比你多呢!沒有我陪著,你肯定會吃虧,嘻。」 
燦爛笑容在目送他的背影沒入殿內後略僵,粉唇緩緩的垮下,雙眸滿是悵然失落,怔怔返回玉虛峰最北的峭巖林地。 
宛若仙境的清靈莊園隱藏在凜寒雪峰之下,高敞饒沃的鬆軟泥土遍長百草,石屋花軒,娉婷倩影自若踱來,絲毫不畏懼塵泥會染髒輕紗裙裾下的赤裸雪足。 
泥土的芳香撫慰了她揪得難受的心,再深吸一口,穩下想掉淚的洶湧,要是讓祖奶奶知道她又為了崑崙上的庸俗凡人沮喪,肯定又要被訓誡一番。 
「敏兒,妳又偷偷跑出去找妳的宸秋哥哥是吧?」 
「祖奶奶,我……」她惶惶望向席地而坐的銀髮老嫗,乖巧的挨著唯一親人,親暱的躺靠。 
銀髮老嫗讓她側臥在腿上,輕撫著簪飾桃花的一瀑青絲,「怎麼了?是不是妳的宸秋哥哥又說了什麼話惹妳不開心?」 
敏兒猛地搖頭,「才不呢!宸秋哥哥越來越喜歡我了,他還邀我今晚陪他一起上玉珠峰採藥材,他說日子少了我會無聊得快悶死。」對,宸秋哥哥一定會這樣想,只是他害臊,所以不好意思說。 
「傻敏兒,在這座崑崙山上的凡夫俗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,妳怎麼就是勸不聽……」 
「宸秋哥哥不一樣,他什麼都好,人好,心地好,模樣好,脾氣好……」 
「唯獨對妳不好。」老嫗惋惜一嘆。 
「才沒有,他對我可好了,只是祖奶奶都沒瞧見罷了。」她固執的陷在自我編織的美夢裡,不肯醒來。「敏兒可是整座崑崙唯一能讓宸秋哥哥信賴的人,也是唯一一個能讓宸秋哥哥表述心裡話的人。」 
「妳啊!就是死心眼,我真不該讓妳私自離開園子,去上頭胡玩,那些求仙求道的茅山術士一天到晚只會作惡,擾亂陰陽,早在知道妳的宸秋哥哥也是他們其中之一時,就該阻止妳。」 
敏兒面色一白,拉起老嫗的雙手,哀求道:「祖奶奶,妳別這樣嚇敏兒,如果見不到宸秋哥哥,我會難受,我會一直哭,一直哭,哭到妳讓我去見他為止。」 
「我知道,所以我才沒攔著妳。」 
「祖奶奶……」 
「傻敏兒,妳可不要因為一個小道士便暈頭轉向,忘了自己的身分,我們之所以會在這裡是為了什麼,妳應該還記得吧?」 
蒼悒小臉低垂,薄霧襲瞳,鼻音濃重的回答,「敏兒記得一清二楚,明白自己的身分。」 
「我們之所以能安然無恙的待在這兒,全是因為身分特殊,現在妳想怎麼玩耍、怎麼胡鬧都可以,但是再過不久,等護者一來,妳就該好好的收心了。」 
「護者什麼時候會來?」她傻氣的問。 
「等妳再大一些的時候,自然就會來了。」老嫗語重心長。 
「護者一來,敏兒就得離開崑崙嗎?」 
「不,妳得先讓祖奶奶去啊!等祖奶奶走後,才能輪到妳。」 
「能不能……」她瞬間紅了雙眼,「我們能不能別去?為什麼我們非得這樣不可?」 
「敏兒,妳怕了?」老嫗擁抱顫抖不止的柔軟馨軀,欺哄孩子似的安撫道:「敏兒,別怕,這是我們族類天定的宿命,我們倆能像現在這樣面對面說話,可都是上天的恩賜,以及本身的慧性,這才使我們長了靈犀。」 
「靈犀?」 
「我們本來是有體無靈,有靈犀者才能育化成人身,自由行走,才能像妳這樣盡情的四處玩耍,開開心心的過完每一天,還能擁有喜怒哀樂的細膩心思去喜歡妳的宸秋哥哥。」 
「那我也可以像宸秋哥哥的小師妹一樣,和他一同下山雲遊嗎?」 
「傻敏兒,我們除了崑崙,哪裡都不能去,這裡是我們生之地,也是最終之所,一旦擅自離開,可是會受到護者的懲戒,妳千萬不能動這個傻念頭。」老嫗諄諄教誨,訴說一則千古寓言般神祕幽深。 
她不死心,繼續追問,「那……那要是我真的離開了崑崙,又會怎麼樣?」 
老嫗露出慈藹的笑容,「妳問倒祖奶奶了,打從祖奶奶擁有靈犀,能走能跑之後,就一直乖乖的待在崑崙,又怎麼會知道離開之後會變什麼樣?」 
「如果我向護者求情呢?他肯通融嗎?」 
「別自己瞎猜了,護者雖然不壞,但畢竟是奉旨行事,他不可能因為一時心軟而壞了千百年來的規矩,咱們還是乖乖的待在崑崙,等著天命到來的那一日。」 
「喔,敏兒曉得。」她難掩沮喪、失落。 
淡淡環視置身所在,天然巖石砌落的地下莊園聞不到一絲惡鬥血腥之氣,千百年來僅有她與祖奶奶兩人相守於此,歷經漫長歲月,不曾見過同族類的蹤影。 
她們是幸運的…… 
祖奶奶說,能通曉靈犀的她們是萬中選一,千萬年來僅有的特殊,所以她們被養育在仙山之稱的崑崙,盼她們能因此越發滋蘊靈性,如此一來,方能在天命終時奉獻更多。 
能像這般活著,其實是她的義務所在,祖奶奶提醒她要時時含笑,感激上天的眷顧,讓她能有別於其他族類,能有人身思維,甚至是能感受喜歡討厭高興難過的複雜情緒,這都已是最大的恩賜,不能再奢求…… 
靈犀,賜予她萌作美夢的權利,賜給她喜怒哀樂,卻也是一切苦痛的開始。 
靈犀,靈犀,她心有靈犀與誰通? 
 |